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乾元宫(1 / 2)





  灵阳正殿。

  丹霞仙君自公主府而回, 向灵武皇帝问道:“敢问国主, 狗血泼墙、桃木钉身之法是何人提出?”

  灵武皇帝闻言, 目中便流露出痛色:“是当日皇城大街上, 公主自己提出……说因她行恶事,附身体内的初帝仙魂震怒, 逼她自呈罪刑,要她告诉百姓需用桃木钉身之法来让她赎罪。”

  若非如此,灵武皇帝又如何忍心?只因当着百姓的面, 她自言是初帝之命, 如此即便再是不忍, 灵武皇帝也只得按她说的来做。

  在东灵, 初帝之命便是民心所向,即便他身为帝王也不敢违、不能违。

  丹霞仙君便道:“那些话恐怕是公主自己说的, 非是什么初帝之命。”

  灵武皇帝听罢,一震:“皇儿……自己说的?她为何要说这样残酷的刑罚来害自己?!”

  丹霞仙君回道:“本君看过之后, 确信公主体内并没有陛下于信中所言的初帝仙魂, 只有一只厉鬼。而公主所说,正是囚困厉鬼之法。桃木铸牢邪物便不敢靠近, 狗血泼墙附体之魂便难逃离, 桃木钉身更是直接的囚困厉鬼之法。”

  他道:“公主是以自身为笼,困住了体内那只千年厉鬼。”

  灵武皇帝听罢久久不能回神,下瞬便禁不住泪湿眼眶, 动容之余, 难掩心疼:“如此说来棠儿没做恶事!甚至不惜牺牲自己来困住厉鬼!”

  丹霞仙君目光沉淡, 却道:“表面看来,是这样。”

  灵武皇帝一愣:“仙君怎说是表面看来?难道并非如此吗?!”

  “因那厉鬼一看就有千年道行,一般而言,被它附身之人在厉鬼未被除去之前,便不可能再夺回己身。”

  “可是吾儿……!”

  “厉鬼自然也不可能自己让公主说出囚困自己之法……”丹霞仙君道:“是故说出囚困之法的的确是公主,但公主何以能有机会说出,却不禁让人怀疑。”

  “怀疑什么?!”灵武皇帝惊疑不定地看着殿下仙人。

  丹霞仙君冷目,抬眸:“除非此厉鬼与公主本是合作关系……她二人一直在相互利用,只有这样,那厉鬼才有可能不加压制,让公主有机会主导身体,做出伤害它的事。”

  灵武皇帝听罢目中不由现了怒色,铮声道:“吾儿为何要与厉鬼合作?!这对吾儿有什么好处!?”

  丹霞仙君回看了灵武皇帝一眼:“国主此前信中不是说,皇陵之时,公主初现被附魂之兆,自言是初帝仙魂附体,一度被追崇为初帝再世么?”语声悠冷,他便道:“初帝是何人物作为东灵生人,本君亦知详,难道初帝仙魂附在她的身上,便没让公主殿下更受百姓尊崇么?”

  灵武皇帝立时道:“我儿不是这样的人!”

  “是与不是,试一试便知。”

  灵武皇帝震色,看着他问:“如何试?”

  丹霞仙君便俯首向灵武皇帝轻揖了一礼,而后道:“如果皇上相信公主的话,便允本君明日日光下以丹火煅烧其身,以此法可杀死公主体内厉鬼。”顿了一顿,他续道:“倘若公主之魂一直被它所压制,没有与它有过合作,便不会染上鬼气,届时丹火便只会煅烧厉鬼。”语声转而沉冷,他又道:“但若公主与它确实有过合作,公主之魂也会被当作厉鬼之魂,被烧时同样痛苦难当,之后更会和厉鬼一起灰飞烟灭。”

  灵武皇帝扶于龙椅上的手霍然握得极紧:“那如何判断丹火煅烧之时,公主是否也痛苦?”

  丹霞仙君表情淡淡地摇了头:“判断不出,只等两个时辰烧完后,且看公主还活不活着。”

  灵武皇帝倏然一震,猛地滞声。

  .

  宫牢深处。

  裴焱被身后跟随过来的仙门弟子推进了牢中。

  两名仙门弟子指着他身上绑着的捆妖绳对一旁看守宫牢的狱卒严辞叮嘱道:“此为妖物,不得近他的身;他身上是捆妖绳,你等更不得碰。否则被妖物害了命,莫怪我们不曾提醒!”

  宫牢中的狱卒听罢,当即吓得一激灵,连连点头,半步都不敢靠近裴焱。

  一眼见得其长得美貌绝伦,心下更是道:生得如此之美,果然是妖物!

  裴焱不知他们心中所想,也不在意,只转头看着牢房隔壁同样被推进来的红珠。“你这是替我挨了一耳光,还要陪我一起坐牢??”

  红珠看着他们给牢房落锁,语气很平地道:“我怕他们对殿下动私刑。”

  那两名仙门弟子此刻还没走远,闻言不由得回头来瞪了红珠一眼,怒声道:“你把我们太白山的仙人当什么了!”

  红珠便也回看了他们一眼,然后伸手指了裴焱脸上此刻仍很清晰的手指印:“你们师父这么做了。”

  意指你们是他的徒弟当然也有可能和他做一样的事。

  其中一名仙门弟子便气道:“那是因为此妖污蔑我太白山前任山主丹阳仙君!丹阳仙君数月前突然暴毙,师父原就伤痛欲绝,此妖胆敢出言污蔑诋毁,活该被师父教训!”

  裴焱听得不由冷笑了一声:“是不是污蔑诋毁,你们那变态丹阳仙君自己知道。”

  那名仙门弟子便怒:“你!”

  另一名仙门弟子见状蹙了蹙眉,伸手过来便将他拉走:“师兄不必理会他!说不定他这是故意激怒我们靠近他,想利用身体迷惑我们替他解开捆妖绳,毕竟是妖物,什么都做得出来。我们速速回去向师父复命便是!”

  裴焱听着有点懵。

  利用身体迷勤惑??

  ……是那个意思吗?

  下瞬那被拖走的仙门弟子便回头来瞪了裴焱一眼,口中骂道:“无耻淫妖!”

  裴焱:“……”看来是那个意思。

  我去你他娘的!

  红珠凝目看着他们走远,便也转面回看向了妖界七皇子,道:“他们没有上当。”

  裴焱:“……?”下时回过神来。

  裴焱一脸难以言喻的表情看着红珠:你是不是对我有什么误解?

  二人立身牢房中片刻,裴焱打量完这宫牢毫不令人意外的配置,便又转头看向了红珠。见她一侧脸上此刻已然红肿了起来,红印清晰可见。

  裴焱拧了拧眉,问向她:“你的脸还疼不疼?”下瞬又道:“如果再有下次,记得别挡在我身前了……我毕竟是个男人,哪里需要你一个女孩子替我挡耳光。”

  红珠看他:“可公主说殿下是姐妹。”

  裴焱:“……”

  顿时哑口无言。“公主她……对我有点误解。”

  红珠又看他:“难道不是殿下对自己有点误解?”

  裴焱:“……”

  “???”

  过未多久,二人便见另有狱卒前来换班。

  裴焱和红珠听见那几个狱卒议论道:“听闻太白山来的仙人说公主体内是厉鬼,不是初帝仙魂……”

  另外几名狱卒闻言有惊:“这是怎么回事?!怎会不是初帝?!不是初帝谁来逼迫那向来张扬跋扈的公主说出桃木钉身之法?”他啧声道:“难道还能是那骄纵的公主自己不曾?”

  其余狱卒也都摇头:“不知道啊……只先前分明说是初帝。”

  裴焱听罢即震色道:“这样便合理了……必定是厉鬼借公主之身为恶,公主所为都是为了阻止它……”

  红珠看着那些狱卒:“可是他们都不信……”言罢只低声喃了一句:“……公主受苦了。”

  不过裴焱想了想,又觉得有些奇怪:“公主既是被厉鬼附身,为何之前所有人都说是初帝?”他问红珠:“就没有一个人怀疑吗?”

  红珠听罢便怔,回想道:“公主被附身之初言行有些异样,也曾有人怀疑,后来贵妃娘娘看过却更加确认是初帝……”红珠道:“贵妃娘娘是公主生母,更是初帝后人,众人也就不再怀疑,确信附在公主身上的是初帝仙魂。”

  公主生母?那应当不会害公主才是。

  裴焱便道:“我当时探灵看得急,没看详细,你再跟我说说如何回事?”

  红珠点了一下头,随即道:“红珠没有亲眼见到,都是听宫人所说。那日公主出琼月宫的时候被树枝刮破了衣裙,视为不吉,便未让红珠跟随,只让我在宫中等她。后来红珠便听闻祭祖之时公主突然像变了一个人一样,语声低沉地诉与众人人皇战戟已经失窃……当时封存人皇战戟的浇铁石木棺是封着的,还未打开,众人闻言惊愕。这才发现公主神色有异,之后‘公主’便对众人道出它是初帝之魂醒来,暂时附身在了公主身上,因感应到人皇战戟失窃唯恐东灵因它再受劫难所以现身提醒。众人半信半疑,之后皇上命人打开了浇铁石木棺,便见棺内只有一具白骨,已无人皇战戟。”

  裴焱接道:“于是众人惊慑,便信了它是初帝仙魂?”

  红珠点头:“听闻便是如此。”

  裴焱注意到关键之处:“人皇战戟是什么东西?”

  红珠正色:“那是初帝生前征战沙场时所用的武器,素有杀名,听闻戟内附有杀灵,杀气极重,能在战场上慑敌于无形,让敌军怯退……初帝当年战无不胜,亦因有它。但初帝死后人皇战戟前后流到几人手中,却行尽恶事,甚至屠城坑杀万人,尤其是最后得到它的那名女将……后来之人在一名高人指示下将人皇战戟封入了浇铁石木封中,便再未取出。”

  裴焱听了便道:“这么说来这是一桩密室失窃案……”他又问:“那开棺后,棺中那具白骨又是谁?”

  红珠摇头:“不知……皇上似乎不想让人乱传白骨之事……不过红珠听闻那是具女人的白骨。”

  裴焱想了想道:“能和人皇战戟合葬在一副棺材里……是不是初帝?”

  红珠又摇头:“不是初帝,初帝是男人,而且初帝死时亲领一万骑兵战敌军十万,是真气反催用尽之后爆体而亡,粉身碎骨化作齑粉没有留下遗体。”

  裴焱听得愣了一下:“这么惨?”

  红珠点头。

  裴焱想了又想,再道:“那具白骨到底是谁?为何能和人皇战戟合棺?我有预感……知道了她的身份或许就能知晓人皇战戟的去处。”裴焱又想到:“或者说不定那具白骨就是附身在公主身上的那只鬼……”裴焱道:“我们得弄清楚那具白骨是谁,无面鬼老师上课时说过若能了解厉鬼平生便能有针对性的驱除之法,如果她真是现在附身在公主身上的厉鬼,我们便更有办法救公主。”

  裴焱又想起来,问向红珠:“你之前说公主被附身后有些异样,是什么异样?”

  红珠道:“犹爱梳妆,不时就要涂粉抹上口脂。”

  裴焱沉声:“爱梳妆和涂脂抹粉都是女子行为,白骨也是女的,更符合了。不过贵妃娘娘却因这更加确认附身的是初帝?却是为何??”

  红珠摇头:“不知。”

  裴焱最后总结了一下:“我们一定要查出那具白骨的身份。”

  红珠:“好。”

  .

  灵阳殿内与灵武皇帝议后,太白山来此的仙人被赐住于乾元宫中。

  乾元宫本是用以招待仙家的所在。

  五名仙徒受宫人指引,行来此处与丹霞仙君汇合。

  便有太白山弟子快步入乾元宫中向丹霞仙君道:“丹霞师叔!师兄他们抓回了一仙一鬼……那仙看着像——”

  话没说完便见丹霞仙君所坐坐榻另一头还坐着一位锦衣珠钗、面貌毓秀、雍容华贵的女子,身旁则站着她的侍女。

  弟子不由面露诧异:这装扮应是后宫妃子吧?丹霞师叔难道和后宫妃子……

  一身华贵的女子此时从坐榻上下来,恭恭敬敬地向丹霞仙君行了一礼:“伯祖父有事便去忙吧,文儿不多打扰您了。”

  弟子这才惊醒过来:哦对了,丹霞仙君和前任山主丹阳仙君皆出自人界东灵洲的文家,这位恐怕就是文家在人界的后人。

  他又想到:说起来丹霞师叔作为丹阳仙君的徒弟兼侄孙,要不是因为山主突然暴毙,丹霞师叔也不用急于在朗月山主面前证明自己,来揽这人界的苦差。

  弟子暗暗想到:丹霞师叔本来可是山主唯一亲传弟子,很有可能继承山主之位的。如今却不知为何颇让朗月山主不喜。他又暗暗道:“实则山门里还有一种说法,说是朗月山主联合罗浮山孤尘仙君谋害了山主。”

  毕竟丹阳山主为人温文有礼,坐任山主万年之久也一直温厚亲和得很……却在丹霞师叔离山外出之际突然暴毙,如何能不引人臆测。

  更何况当日山门大殿一战,有不少弟子都看见罗浮山孤尘仙君和朗月山主前后对丹阳山主动了手……

  那女子走出乾元宫,举止亦是华贵雍容,弟子听见有宫人私议称其为“文贵妃”。

  果然是丹霞师叔在人界那些亲眷的后人。

  “那小孩说的另外三人已抓回了?”丹霞仙君想起之前那出言不逊、不惧仙咒的邪肆妖物,面色顿时沉冷,问跑来的弟子:“抓回的妖物同伙是仙、鬼?”

  弟子忙不迭点头:“是的!而且那仙人看着有点像……”

  丹霞仙君闻言,面色一震,眸中极快地闪过了一点寒光。

  “带路。”他语声转而更沉。

  弟子不觉,只转身领着丹霞仙君去到乾坤宫前一处空地。

  丹霞仙君只乎一眼便看见了立身在几名仙徒身后的孤尘仙君,身上被缚仙索所缚,一身白衣清冽孤寒,永远那样一幅冷漠无情拒人于千里之外的模样。丹霞仙君震了一下,问:“你们是如何缚住他的?”

  几名仙徒注意到丹霞仙君的视线紧紧凝在被他们抓来的那一仙身上,有些心惊:不会他真是罗浮山孤尘仙君吧?

  惊疑忐忑之余上前一步道:“回师父……他虽是仙身但法力微薄,轻易就被弟子们以缚仙索拿下了。”

  丹霞仙君曾在仙武大会上见过孤尘仙君一眼,当时罗浮山孤尘仙君妖魔两界煞星之名便已盛,他走到哪里都极受仙门中人注目,太白、蓬莱、云鹤、天目四仙山之人无不猜测这位仙君迟早坠入魔道。而这样肆意滥杀、杀名远播的仙君必定是一身煞气、面相凶恶、让人敬而远之之辈。然只待孤尘仙君以罗浮山护山长老凌尘子之徒的名义出现在仙武大会上,众仙才得以见到这位“刽子手”仙君。

  琅玕生高山,芝英耀朱堂。

  当时与他一战的蓬莱岛清音仙君年长他八百余,却接不住他一剑。

  那把墨色仙剑当时便震慑了在场所有仙人,而他收剑负身从比武仙台上落下,白衣扬落、净无点尘,一脸的冷若冰霜漠冷孤寒之色,但无人不见其清冽出尘绝然不凡的气质,泠泠然似雪,莹莹然若月。修目、冷目,能比琅玕、芝英。

  是故丹霞仙君绝不会认错。

  面前仙人虽被缚仙索所缚,但眉眼之间仍是当年仙武大会上那样一幅冷漠冰寒之色、清冽绝尘之姿……他就是孤尘仙君。

  一旁弟子道:“虽不知他为何看起来仙力高深,实则法力低微,但身旁跟着妖、鬼之物,料想不是好人……而且看他装份,竟似还想假扮罗浮山孤尘仙君,可惜那位仙君据说可是极强的。”

  至此,丹霞仙君已然知道他与此前妖子或许真的是从六界学院而来。

  但这些都已不重要。

  丹霞仙君反手往后,慢慢拔出背上仙剑,目光直视于几步之外被缚仙索所缚的仙人,语气沉寒:“不错,既敢假扮孤尘仙君,便也要有孤尘仙君的本事。”

  言罢,一剑刺去。

  若不因师尊,自己对他兴许还有几分敬仰崇慕之情。

  可惜……师尊之死,我必让你们以命相偿!

  剑刃流光,仙力氤氲,去势决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