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幻欲毒(1 / 2)





  城外空地,正自疗伤的魔七公主看到自家弟弟环抱着鬼王一齐从空间裂缝中跃出来, “哇哦”了一声。

  鬼王回身冷视了魔界少君一眼, 素来温文沉静的眼中已然肃寒, 再次甩开了魔界少君的手,语声冷凝:“再若无礼,休怪本王与你不客气!”

  魔界少君一脸漫不经心的恣意, 眼神既邪肆又慵懒,未说什么, 只微笑看她, 脚步悠然地往后退远了些。

  红珠听闻声音立时钻出马车,与终于醒来的贤王殿下一起上前, 诉与了鬼王、裴焱他们厉鬼之事。

  “公主走入城中时背对红珠摇了摇手指,看似挥别,实则向红珠比了三指。”

  鬼王凛面之余会意道:“公主殿下与它共体, 应对厉鬼魂识境况有所了解,她的意思,许是厉鬼需要三日才能完全噬尽魑的魂力及鬼气。”

  裴焱凛声道:“所以若然想救魑将, 必须在三日之内。”

  鬼王眸中凛冽而肃沉, 无言点了下头。

  “我进城去寻公主踪迹。”红珠平声道:“寻到便出城来回禀陛下, 会尽力不让附身的厉鬼发现。”

  动不动就晕倒的贤王也上前一步,明显也是此意。

  鬼王凛色, 眸中思沉:“是本王轻看了此厉鬼, 既有能力将魑魂体吞噬以强己身, 足以证明他鬼力实在魑之上, 如此你等以凡人之身去寻他,恐怕危险。”

  紫霄仙子拧眉看向城门:“那厉鬼凶性未泯,进到城中不知会做什么,可恨我们被入城石阵所挡,竟拿它毫无办法!”

  鬼王看了一眼城门,沉声:“伊吕以凡人之身所布阵法,却有困杀妖魔仙鬼之威,着实可畏,此人实力远超我等预想,厉鬼入城若是去寻他,未必能赢。”

  “谈何输赢?”魔七公主一面继续给自己疗伤一面出声来:“那位初帝陛下不是喜欢自己这位军师么~那他入城去,定然就与这伊吕君臣聚首、再续前缘、厮混到一起了呀~”

  “倘若真这么简单,这位伊吕先生寄灵而来的时候那厉鬼就不会不出声了。”裴焱服罢身畔仙人喂来的丹药,思忖道:“倘若真像厉鬼所说,伊吕是看着‘初帝’战死的,那伊吕便定然不会想让他归来,至少不会想让这厉鬼初帝归来。”裴焱道:“仔细想来,这厉鬼自落到我们手中后先是表现出狡诈无能的小人之态,利用我们从太白山仙人手中逃脱;后是告知我们初帝真相提及伊吕引导我们来此,又趁今日我等陷入伊吕阵中时脱身,这一切恐怕都在他算计之内。他早知我们破不了伊吕阵法,不过是在利用我们牵制伊吕,同时利用伊吕牵制我们,好顺利脱身。”

  “如此心机城府和演技,足以证明这对君臣都非善与之辈。”裴焱环看了众人一眼,道:“所以他不可能不清楚伊吕必定不想见他,更不想让他归来。”

  “这么说来,伊吕寄灵时口中唤的‘吾主’既是他又不是他~”无忧在阵中伤得不轻,此刻边嗑丹药边道:“所以他才不出声!”

  不待裴焱点头,魔界少君便一挑眉,微微笑着问了一句:“那它入城去,究竟意欲何为呢?”

  喜欢伊吕,却清楚伊吕不想见他。

  为伊吕所害,却仍费尽心机来寻他。

  想杀伊吕?

  恐怕不是,否则他应会藏得更久,直到伊吕和他们斗得两败俱伤。

  想见伊吕?

  绝非如此简单,他清楚伊吕无心于他,纵使思念,相见也必定不会愉快。

  所以他想要的究竟是什么?

  裴焱愣了愣,蓦然出声:“……他想得到伊吕。”

  众人“唰”的一下全部看向裴焱。

  “不止想要相见,又不为杀伊吕而来,那他所想要的,就只有得到这个人。”裴焱思道:“所以每次提及伊吕时,它眼中除了情衷和爱恨,更有不甘和沉鸷,什么想见和问一问当年之事都不过是来此的借口,他对伊吕除了贪恋和情愫,更多是求而未得的执念。他所想要的,不是杀他,也不是见他,而是得到他。”

  众人都有点懵愣,魔七公主傻眼:“得到伊吕?怎么得到??”

  无忧惊声:“他不会是想去强——”

  裴焱一把捂住了无忧的嘴:“小孩子家的,不要口无遮拦。我所说的得到,是指重新掌控伊吕。”

  众人滞声。

  “恐怕最初时那厉鬼诉与我们,他一直受伊吕摆布操控为其扮演‘初帝’,均为弱化自己之言。作为东灵初帝和文圣伊吕,他二人应都是开创东灵国局的元勋能人,伊吕擅阵、擅谋、远虑而足智,能让他全力辅助的初帝也必定不弱,哪怕思谋不足以和伊吕相比,但也定非无智之人,这样的两个人才能在历史上留下君圣臣贤之名,且数千年来为后人所尊崇。”

  裴焱道:“后来许是初帝情思为伊吕察觉,他因对伊吕求而不得而心生怨怼,使二人渐生嫌隙。或为长生、不容初帝玷污‘东灵初帝’于百姓心中的声名,或仅仅是因初帝对自己生出男女之意而不满,最后伊吕宁可看着他死,自己贯彻‘东灵初帝’这一信仰,利用‘初帝’在百姓心中的声名与威望,谋划后事、掌控百姓、永生不死。”

  鬼王怔然,忽而凝声:“这是为君者辜负了他的臣。或许最初‘不死蛊’并不是伊吕为他自己准备的,而是为他所信奉的君王。”

  裴焱点头:“对,初帝若仍如他所知的那般宽仁治世、贤政爱民,此刻永生未死的很可能便是初帝,或是他君臣二人。毕竟得遇圣主,希望亲手开创的基业在明君手中长治久安、永保太平,是许多贤臣良将不惜己身,发自衷心所愿。”

  裴焱叹:“所以伊吕既思念‘初帝’,又最恨初帝,若见到死后为鬼的初帝……他会做和当年一样的选择。杀初帝,以保‘初帝’。”

  “而初帝想要的,此时此刻除却东灵,还有伊吕。他们君臣相守多年,初帝恐怕比我等都要了解伊吕。”裴焱最后道:“所以他深知如何才能斗败伊吕……而他斗败伊吕,为的是让伊吕重新为他所用,也为他所有。让这个人重新掌握在自己手中。”

  魔界少君笑了一句:“如此说来,岂不就是狗咬狗?”

  众:“……”

  魔七公主:弟弟啊,你把自己对这位伊吕先生的厌憎表现得太明显了……

  “既然知道他二人必定自有一番争斗,那不若就等他们斗完。”魔界少君漫不经心道:“之后我等再利用那只斗败的狗,去收拾那只斗赢的狗,如此岂不省事?”

  裴焱、鬼王几人听得微微蹙眉,却也未多言。

  魔七公主:弟弟你对那伊吕的厌憎,还是很明显。

  裴焱总觉有哪里不对,但未能想明。

  “如此,我和贤王殿下便不急着去追寻公主。”红珠道:“只为诸位去探看一下城中的消息,以思对策。”

  鬼王沉着地点了下头,同时嘱道:“小心行事。”

  孤尘仙君取出一些道符予了他们,红珠点头谢过,与贤王及两名大内侍卫行入了彝城。

  .

  “哥哥你看!红色羽毛的小鸟!”彝城一角,一个小女孩仰着头用手指着旁边树上的鸟儿给一旁的哥哥看:“它好可爱呀!而且能在天上飞来飞去!哥哥、哥哥,我也想像它一样无忧无虑呢!”

  小女孩的哥哥顺着她手指的方向看向了树杈上的鸟儿,嘴里随口道:“鸟有什么好看的?阿娘喊我们回家吃饭了,我们赶快回家吃饭吧……”他说着转头看身旁的妹妹,却见身旁已空无一人。

  偏僻无人又狭隘的巷道里,少女形貌的人抱着怀中小女孩慢步而行。

  夕阳西下,城中繁喧渐静,暮色茫茫,炊烟袅袅。

  小女孩醒转过来,睁开眼,一脸茫然地仰头看抱着自己的漂亮姐姐:“你……是谁?”

  少女飞扬的眉目微微沉敛,低头俯看她,语声温柔而幽静:“你不是想做无忧无虑的小鸟吗?”她笑着:“我是来满足你心愿的人……好人。”

  凉月下,小女孩躺在冰冷的青石板上不停抽搐挣扎,直到全身被红血丝爬满。

  她摇摇晃晃地站了起来,毫无意识地睁大血红双目看着前方,殷红的眼中像反光的铜镜一样映着空荡荡的巷道。

  少女微微倚靠在身后的青砖石墙上,语声亲和地微微笑道:“你现在是小鸟了,没有思想,无忧无虑,可以自由地飞。”

  那小女孩真的张开双臂,像小鸟一样轻快地蹿上了屋顶,无知无识地向前“飞”去。

  .

  阵中困兽之息已经消失,骑在马上的青衣人冷面沉眉:“能在我石阵中穿梭来去将人救出,近几千年来唯有魔界所得的那柄名为‘虚空扇’的法器。那魔是现下魔界的少君。”

  天枢、天璇、天玑三人一齐被伊吕从阵中召出,闻言都在皱眉:“要与魔界为敌么?”

  “藏息入城,魔化不死骑,犯我东灵,闯我彝城,此魔已然与我等为敌。不论我们要不要与他为敌。”说罢冷望眼前阵眼,命天枢领数列不死骑在此留守驻扎。“天璇、天玑随后轮流来替天枢。”

  “是!军师!”

  伊吕正欲勒马回身,一名背负双剑的少年飞身而来,单膝跪地语声急促:“军师!不好了!城中有许多百姓染上了不明之毒!”

  伊吕与天璇、天玑、天权被两列不死骑所围,快步走在彝城长街上。

  街道两旁都是被不死骑狠狠压制住的疯病百姓,他们有的在笑,有的在哭,有的在喋喋不休,有的在嘶吼咆哮,露在外面的肌肤上随处可见细密爬满的红血丝,双目如血,如陷瘴梦中。

  有百姓急欲冲向自己的亲人,被不死骑强硬挡住,拖抱着远离。更有百姓吓得瑟缩不已,躲在家中门窗紧闭,只敢透过窗缝哭着张望外面一眼。

  一片惊声、嚎叫、哭声回荡在长街上。

  伊吕径直走向蹲在几名疯病百姓面前查看他们双目的红衣女子身旁。“什么毒?”

  红衣女子回身即凛色,寒声怒目:“很像我们在南武游历时发现的……幻欲毒。”她咬牙道:“‘她’很可能已经来东灵了。”

  伊吕顷刻厉色:“孽畜东西!我定叫她悔不当初!”

  青衣之人迅速蹲在那些红目百姓面前一个个亲自察看过他们的病状。“可有解法?”

  红衣女子摇头:“……回军师,开阳还未能想到。”

  “如何抑制?”

  “只能让不死骑先压制着他们,否则他们都已幻想自己变化成了异物,会伤人,也会自戕,他们的血只要溅到别人皮肤上那人就会中毒。”

  话音刚落,一侧一名妇人竟陡然伸手将自己右臂撕了下来。

  血花飞溅,染了红衣女子与她身旁那背负双剑的少年一人一身。

  长街上惊声四起,百姓哭叫着奔逃,语声几多凄惶惊惧。

  那名为开阳的红衣女子和身旁少年动作一致地抬手抹去了脸上所溅的血。开阳复道:“和其他的毒一样,对我们没用。对不死骑也没用。”

  伊吕脸上也溅了一滴,双剑少年动作迅速地伸手为他抹去了。

  “开阳和天权先回院子里换身衣物,避免不慎传给接触到的百姓。”

  “是,军师!”

  “天璇和天玑去找玉衡要几个空置的别院,将已经中毒的百姓安置进去,派不死骑看管照看。”

  一直驻立在青衣人身后的一男一女抱剑应声:“是!军师!”

  但形势远比他们所见得要严峻、残酷。

  伊吕接了一瓶自戕百姓的血正欲起身,远外一堆对着中毒疯病者哭喊的百姓中,突然有一人仰首一声嘶嚎,下瞬眨眼间满脸血丝,双目赤红,随即不待铁甲人向她扑去,她整个人像烟花一样炸了开来,血花如注,四射而出。

  伊吕、天璇、天玑俱瞠目。

  “啊!!!!”一瞬间,百姓惊叫着四窜逃离,彝城长街顿时大乱。

  远而又远的一棵老树上,厉鬼敛了一身鬼气伸手紧紧按在自己心门上,满目心疼痛苦地看着那立身而凛的青衣人,语声压抑:“这仅仅是第一步啊……我的伊吕,你别太难过,我总要让你绝望的。”

  .

  城门外,鬼王、裴焱几人听红珠四人说完城中情形,面色无不惊变。

  “身为初帝,他竟使出如此残害百姓的阴毒之计?!”鬼王盛怒:“此厉鬼本王誓要杀之!”

  魔界少君眸中幽色一闪而过,下瞬将脸上悠然肆意之笑不着痕迹地收起,回看众人便道:“如此境况,我等不若就计利用、引导一番,使彝城的守阵自破,让我等趁机进入城中对付厉鬼,救出魑将,顺便也救救百姓。”

  鬼王、裴焱几人听他道出此话,眸中皆有些疑怔。君怀远便问:“怎么利用、引导?”

  “便说城中之毒是我等所为,百姓若不想死,便交出伊吕。”魔界少君挑眉:“或杀了伊吕。”

  鬼王无由一震。众皆窒声。

  孤尘仙君回看魔界少君:“伊吕是道人,一符能生风雷火电、能定邪祟驱百鬼,寻常百姓近不了他的身。害他或杀他,都不能成。”

  “或许是的~”魔界少君笑了一声:“所以此举只是引导,引导百姓和伊吕之间的冲突。”

  罗歙续道:“既然守城石阵我等在城外破不了,那便只能从城内入手~伊吕之阵固然强大,但他终究只是凡人,布阵也是凡人的手法,会有阵眼、阵心、阵位,一个向外能拦六界妖魔的杀阵,其阵眼所在,只能是城内。”罗歙挑眉:“百姓或许知道或许不知道,但冲突之下,都不妨碍他们去破坏城中可能是阵眼或阵位的所在。”

  裴焱蹙眉:“但百姓并非伊吕对手,若因我等引导惹怒伊吕……”

  “呵~”魔界少君轻笑了一声:“本少君觉得雨凌君多虑了,伊吕所布守城石阵的目的是什么?”他道:“守城。守的难道是空城吗?自然不是,他在护卫彝城,也护卫彝城百姓,护卫百姓的守阵被百姓摧毁,他难道还能杀了百姓泄愤不成?如此岂非本末倒置~”

  众人听罢尽皆默声。眸色有些复杂。

  鬼王手握战戟,却是凝滞在了原地。

  伊吕……这个名字……

  .

  传闻一起,即传遍整个彝城。

  妖魔肆乱、施毒害人,逼迫交出伊吕先生,否则下毒不止,直到全城百姓无一人幸存。

  好不容易由伊吕和城吏安抚下来的百姓开始窃窃私语。

  “是伊吕先生惹怒了城外的妖魔吗?所以引来了这场祸事?”

  “只有交出伊吕先生才能让妖魔别再下毒,才能扼制这场毒疫吗?”

  “伊吕先生不是说彝城有守护阵法,城外妖魔伤害不了我们吗?”

  那背负双剑的少年天权给安置在别院里的百姓一碗碗送药,听闻议语,手中药碗捏得极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