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烟火(2 / 2)

  “我替你想到了。”风之夕手起刀落,绞下南昱一缕头发,掏出手帕包好放于怀中:“就这个吧!”

  南昱弧嘴一笑:“也好!别说头发,项上人头你都只管拿去。别嫌弃我这头发就好,不如你的乌黑柔顺。”

  “你在外久了,风吹日晒给糙的。”风之夕拿起梳子重新替南昱束发。

  南昱这一次没有拖着血淋淋的猎物进宫,备了点平常之礼,随着秦王南宫静和平阳参加完宫宴。

  今年的宫宴人很齐整,文帝不好女色,后宫凋零无几,子嗣也不多,除了嫔妃所生的四个皇子,就皇后所生的一个公主,年龄尚小,深得文帝和众皇兄宠爱。

  南昱生母并非妃嫔,自然没有后宫裙带的依仗,也少了很多前朝后宫的纷扰和博弈。一直以来他也习惯了当自己是秦王|府世子,与宫里自然就没有什么家人的感觉。

  甚至许多人都是第一次见,其中包括他那位声称隐世修行的二皇兄南宫策。一身黑色道服,模样倒是俊朗,可就是表情木然,还一言不发,文帝介绍时他也只是朝南昱微微点了一下头,嘴角轻扯勉强算是笑了笑。

  文帝有意缔结皇子间的兄弟情意,不断提点大的关爱小的,小的尊敬大的。几位皇子也很给面子,端杯互敬客气话不断,兄友弟恭不可谓不情真意切,喜得文帝心满意足,笑意盎然。

  秦王南宫静以身作则,附和文帝将这幅其乐融融的天伦景象进行到底。

  搞得南昱有那么一二刻都恍惚起来,怀疑自己是不是失忆了,父子兄弟间的温情是不是自己给忘了,怎么想不起来长兄南宫轩小时候给自己递过糖,三皇兄南宫沛什么时候救了落水的自己?还有那些后宫嫔妃,什么时候抱过自己了?过分的还有一位眼生的妃子,硬说小时候给自己喂过一次奶,她连子嗣都没有,哪来的奶?南昱暗自摇了摇头,心叹亲情廉价至此,亲疏远近皆是利,若自己还是那个浪荡世子,怕是在座没有一位,会有这般惊人的记忆力吧!

  所有人都在极尽所能说着亲近的话,除了南宫策一副置身事外之态,席间也有兄弟邀酒共叙旧情,他也浅浅淡淡的回应,喝酒倒是爽快,一切尽在杯中的干净利落。南昱出于礼貌也敬了他一杯,却说不出什么肉麻的话,只坐在原地将手一抬,朝南宫策扬了扬头招呼了一下,兄弟二人不吭不哈算是喝了有生之年第一杯酒。

  南昱早如坐针毡,眼看席间你来我往开始热闹,文帝也顾不上点他的名时,乘着去方便时便溜出了宫。

  这是他与风之夕第一次在一处过年,想到他在王府等自己已是心急如焚,快马加鞭回府。

  风之夕对此不以为意,本来他就很少过什么年。去神院看过召一后,顺便取了些符纸和阵图,这几日他都在为南昱前往西疆之事做准备,自己能替他做的其实并不多,极尽所能也只有这些。

  所幸宫宴结束得尚早,而且南昱是提前离席,回到府上时不算太晚。

  早已交代南光的食材已经备好,南昱回来后便一头扎进厨房里。

  南光可以用很多词语形容他的主子,英俊、勇猛、果决... ...唯独没有的就是“贤惠”二字,此刻南昱的做派就如同一个“贤惠”的主妇,在厨房里忙着为他的“夫君”张罗年夜饭,不知是该扼腕叹息还是喜闻乐见。与战场上杀伐决断的模样判若两人,十几年伪装的浪荡无羁也再无痕迹。

  年夜饭自然比不上宫里,可对风之夕来说已经足够丰盛了,南光涨红着脸死活不肯同席,自己在厨房装了菜就远远跑开了,也不知蹲在哪个角落吃着。

  “尝尝这个,你没吃过。”南昱开启了投食模式。

  风之夕早已习惯,只管张口,细嚼慢咽以后评价一下:“味道不错。你在宫里没吃?”

  “我光喝了酒,饭留着和你一起吃,对了,今日见到我那二皇兄了,隐世修行那个。”南昱道。

  “你可知他在哪个宗派?”风之夕不紧不慢。

  ”不知道,管他在哪个宗派,反正也没什么交集。”南昱继续为他夹菜:“还有这个,不知道你喜不喜欢吃。”

  “太甜了。”风之夕皱眉。

  “... ...是吗?我也觉得甜,那不吃了。”南昱其实是因为自己喜欢吃这糖醋排骨,才做了这道菜,可风之夕不喜欢,他二话不说便将那盘菜端了下去。

  回到桌上,见风之夕夹了菜对着他扬了扬头。南昱宛然一笑,张嘴吃下。

  一顿饭就这样在你喂我一口,我喂你一口的情形下结束了,气氛和谐,腻腻歪歪。

  远处突然传来砰砰几个声响,南昱眸光一闪,拉着风之夕便往外走,越过门槛时,风之夕感觉腰晃了一下,险些没有站住。

  南昱回首一笑,扶住他的腰往身边一搂,轻点足尖跃上屋顶,两人坐了下来,风之夕才知道刚才那个动静来自何处。

  烟花烂漫处应该是皇宫,破空的炸响点亮一处处夜空,五彩缤纷,风之夕看得有些出神。

  “好看吗?”南昱转头问道。

  “我头一次看。”风之夕目不转睛的盯着夜空。

  南昱心里一酸,将他紧紧搂住:“以后,我每年陪你看。不,你什么时候想看,我都为你燃放。”

  风之夕缓缓站起身,负手而立,烟火映照在他白皙的脸上忽幻忽灭,南昱如今对于风之夕的了解已深,他这幅清风朗月的姿态,果不其然是为了转换话题。

  “我明日回南谷。”风之夕静静说道,远处的烟火在他褐色眸子中闪烁变幻。

  南昱虽有预料,闻言还是心里一空,无力应答。南昱对自己滋生出想与风之夕隐世的念头有些无力,眼前的浣溪君虽不染凡尘,可就因为这种与俗世格格不入的气质,怎可委身于自己这个俗人,去过那种烟火气十足的日子。更别说无名无分金屋藏娇与这王府之中,简直是妄想,他可是踏雪摘梅的浣溪君,高山仰止般存在于修真界的人,能得他看重已是造化,何况还能两厢情悦,自己为何还要不断奢求,想要更多!

  风之夕不属于这里,不属于南谷,他不知他是否属于自己,也许他根本不属于任何人。回想起来,他甚至从未说过喜欢自己,南昱知道他不擅表达爱意,可越是爱的小心,就越看不透他深如沉渊般的心思,就算如此,南昱仍觉得庆幸,庆幸自己能遇到他,哪怕只有自己情深意切,哪怕自己付出十分,能得他一分回应,这也足够。

  若是风之夕留到自己出行之日,把背影留给他,他不可能不回头,一回头,自己便走不了了。

  而风之夕想的是,接下来的几日南昱会很忙,忙着召集部下,打理辎重,制定路线,安排行程。自己能做的已经做了,留在此处若只是为了送别,他也不知自己能否看南昱离开,而做到毫不动容。

  远征西月,短则数月,长则数年,战场瞬息万变,生死难料。风之夕不敢想,他开始感觉自己越来越贪心,从一开始的顺其自然,到现在的强烈的占有欲,他知道若是他开口挽留,南昱一定会答应。无论他说什么,南昱都会毫不犹豫的答应。

  风之夕过惯了平淡日子,千篇一律对他而言不是难事,可南昱不行,哪怕是隐居避世在某处,一日可以,一月也没问题,可以后呢?

  先不论志在四方立于天地的道理,不说在世间有无二人容身之处,连隐居过日子这事,对他们两个人来说都是不合适的。

  风之夕很清楚自己身上会发生什么,自己可以平静的等待那一天来临,甚至可以淡然的面对生死。

  那也仅仅是自己的生死,不能拖上南昱,他必须要有更多的寄托,和更大的胸怀,南昱心里不能只装着自己一个人。宿命注定他不会止步于一个戍边将军,而文帝似乎也心知肚明,第一次查看了南昱的命理后,他就知道一切都在按部就班的进行着。

  在王府的这些光阴,珍贵得仿佛偷来的一般,需小心翼翼掩藏。

  “我送你回南谷。”南昱沉默了许久说道:“骑马太冷了。”

  风之夕望着远处:“你忙你的。”

  “我会交代庞博去办。”南昱异常坚定:“让我送你吧。”

  风之夕点头默许,积压心头已久的话别提前到来,两人心里都很沉重,似乎说什么都无法将那呼之欲出的痛苦掩盖。接下来便是沉默,两人都没有看对方,绷直身体强行关注远处早已不再觉得缤纷的烟火,转瞬即逝垂下漆黑的那个夜幕,显得尤其落寞死寂,如一场嘉年盛况的终结。

  “等我。”南昱一动不动瞪着前方,他怕一转头看他,或是眨一下眼,心痛和不舍就会崩出眼眶,他并不想让风之夕看见:“在南谷等我。”

  “好!”风之夕道。